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3章 北靜王獻禮

關燈
朝中太妃薨了,凡誥命者皆需隨班守制。

被關禁閉的王夫人,也要每日一道入朝隨祭。

作為府邸千金,則需隨著念經祈福。

這等事情,黛玉三春都是要遵守的。而寶釵寶琴等無人在朝為官,倒是不必如此。

榮國府下處是比丘尼梵修。英蓮回了甄府的處所,寶釵倒也時不時也來,只說同為太妃祈福。

湘雲想留在賈府一道,不願意去史家。她私下和寶釵抱怨“那兒除了念經,怕是還要做針線活”。

不過賈老太君在讓人上了柚子葉泡水、命她直接喝了後,果斷將人送了回去。

而原本的四個嬤嬤依舊在她身側。

黛玉帶了侍女們與新送來的藕官一道往廟裏去。

這段日子裏,她早上便是要念念經書、或是親手憑抄一份。而午間倒是可以四處看看。

黛玉三春等都難得出來一趟,這會兒倒是個好時機。只挽好面紗坐上馬車,就能在寺廟外頭看看小街風景。

英蓮有時也會過來,和黛玉等一道出街瞧瞧。

寺廟外是熱鬧之處,有街道在此,借著寺廟的勢販賣各色物品吃食。

而大廟最出名的,就是解簽算卦。

不同於安定寺只一棵大樹。這兒是一連排的樹叢。

每一棵都郁郁蔥蔥,在這個季節也十分茂盛。樹冠頂著綠油油的枝葉,宛如萬年常青。

下方是由紅色細繩捆著的各色簽條,只要憑著心意扯下一根,便可以測出今生。

“林姐姐,我們一塊去試試?”英蓮躍躍欲試,又想著拉上黛玉一起。

黛玉倒是不怎麽信這些解算簽條,不過看著英蓮喜歡,也往那兒走去。

選簽條是要各自隨心的。黛玉擡頭看著層層簽條垂下,閉著眼睛漫不經心往前走去,指尖在上面一一劃過。

直到自己覺得差不多了,她直接停了下來,摘下這時在手心的簽條。

那是一只金色的便簽,上面繪著一朵亭亭直立的芙蓉,周圍有金色的小花圍繞。

黛玉瞧了眼,只覺得這畫倒是很細致。等出去時,早有僧人在哪兒候著。

“施主可要一解?”

這明明是比丘尼寺,而解簽的卻是一個癩頭和尚。他鼻如懸膽,兩眉翹長,面上都是笑意。

得簽就是要解的。

黛玉微微點頭,先將簽條交給侍女,再由侍女遞了過去。

“阿彌陀佛。施主天生帶病,一生也不得好。除非從此不見外親、從此不聞哭聲。”

癩頭和尚只伸手將簽條一抹,連上面的字都沒看,張口就是一段。

這可太像是騙人了。紫鵑對於寺廟的套路懂得多些,只在黛玉身後戒備著。

她就準備在僧人開口“要銀子才可化災”的時候、立刻上前戳穿他。

黛玉聽到這一番代表下下簽的話,面色也沒有變,只微微抿唇請教:“那該如何解?”

癩頭和尚細細看了黛玉一眼,突然哈哈笑了起來。他小心將便簽還了回來,又繼續大笑道。

“何必要解?那是假的一生。姑娘已遇貴人!從此自然不同。”。

這和紫鵑認識的騙錢流程可不太一樣,她微微皺眉不解之時,就見遠處快步出來一位女僧。

她一身正經的土色僧衣,上前就壓低聲音對那癩頭和尚斥責:“不是本院中人,不可隨意給貴人看卦!”

而後她又轉向黛玉,有些躊躇小聲解釋:“我院常接待落腳歇息的同族。這是借宿之人,有時會討口盤纏。”

這說的很委婉,意思卻也出來了:癩頭和尚是個借機要銀子的。

而那癩頭和尚又是笑,他沒有辯解,直接大跨步離開了。

女僧也不理會,只是看向黛玉客氣笑道:“施主可要解簽?”

黛玉遙遙望了眼癩頭和尚離開的方向。也就這幾句話的功夫,可現在望去時,那癩頭和尚居然不見了蹤影。

就像是憑空出現一人,又憑空消失似的。

黛玉將疑惑放在心裏,示意侍女再將簽條遞過去。

那女僧姿態倒是端正許多。她仔仔細細看過簽字,又是伸手掐算又是念念有詞。

等一番辛苦做足了戲派後,她才面色帶笑恭喜道:“恭喜施主,這是一生順順利利、富貴榮華的上上簽!”

“施主好運,恭喜恭喜。”女僧連說了好幾句恭喜,而她頭上土黃色的字體也正在跳躍著:

恭喜恭喜,銀子銀子

黛玉心中有些哭笑不得,看這第二位僧人的做派,才像是寺院的套路。

她略微擡手,身後的侍女就了然地將銀子施了出去。

那女僧悄悄捏了捏銀子,只心滿意足地目送黛玉離開。

等她們遇到英蓮,才發現兩人判詞都差不多。

“看我們侍女衣裳,就知道是家境富足的。自然是說‘富貴榮華’。”

英蓮眨眨眼睛給黛玉解釋:“就是討個喜頭。”

黛玉這時倒是想起癩頭和尚的話,總覺得別有深意。

不過她也不多說,又依著英蓮,往著寺廟各處看看。

寺廟後院有水井亭子,更有一片小小的竹林,瞧著就生意盎然。

風路過時,竹葉邊嘩嘩作響,聽著讓人心情愉悅。

“這墻後頭,倒是北靜王的地界。”英蓮邊走邊給黛玉介紹。她露出兩個梨渦,也不說自己是怎麽知道的。

黛玉的指尖從土黃墻邊緩緩劃過,留下一道淺色的痕跡。

“聽說北靜王病了?”

這時候周圍無人,黛玉又猜過英蓮也是北靜王送來的人,倒是試探性地問了下。

英蓮知無不言,她水潤的目光轉了一圈,“看來這會已經好了。”

她眨眨眼睛意有所指笑了起來:“這不是,太妃薨了。”

她語意模糊不詳,黛玉倒是很快能反應過來。

北靜王一病,背後之人借機使得王家升遷。而他病好時,就設計太妃事故打壓。

看來這太妃是大皇子背後的人。

黛玉心中有了揣測,面上只點點頭,並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示意後頭遠遠跟著的侍女們上前。

走了這半日,黛玉也有些累了,小亭子正好歇息。

侍女們將籃子裏的食點一件件拿出來,在桌上擺好了茶點。

新來的藕官還沒融入,顯得有些笨手笨腳的。

而她心裏又存著事,一時無所用心,倒將籃子裏存溫的水傾倒了出來。

幸而英蓮反應快,立刻就甩袖後退,這才躲過水珠。

英蓮剛剛站穩,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倒是藕官先抹起了眼淚。

之前她失了菂官,正是心情崩塌。這會兒天天看人哭太妃,也勾起心中愁緒。

現在心不在焉失了手,心中驚懼之下,更是自悲自嘆,就直接紅了眼眶嗚嗚咽咽。

黛玉不知背後的事情,只是覺得有些好笑。

她自己也曾常哭,不過可不是這種犯錯後逃避的哭法。她素來是於無人處自顧自掉眼淚。

“日後不必貼身伺候了。”黛玉細細看過英蓮沒有受傷,這才定了一句。

不能貼身伺候,雖然不是懲罰,可這算失去了最直接的上升空間。

藕官更是委屈,還是紫鵑在旁皺眉用眼神壓制住了她,免得她還要再哭。

而後紫鵑就借著要拿東西,打發她先退出去。

藕官低頭往回走,心裏都是不甘。她又隨意找了一個角落蹲著抹淚,嘴裏還在念著菂官的名字。

寶釵本只是路過,可看清這是黛玉新得的丫鬟後,倒是兩三步走了過去。

“這是怎麽了?”

見藕官不說話,寶釵琢磨著之前聽到的名字,只掛起一抹寬心的笑道:“若要祭奠,不如趁現在這時候,借著太妃庇佑才好呢。”

說著,寶釵環顧一圈四周依舊無人,就笑笑走開了。

只剩藕官呆在原地。

中午小食之後,黛玉就回了自己房間補個午覺。

這會倒是夢到了藕官。

藕官依舊蹲在地上,手裏還在一張張燒著什麽。

而一個婆子正怒氣沖沖走了過來,拉扯著她斥責道:“隨我去見奶奶們!居然私下燒紙,這可是破了規矩!”

黛玉轉了轉身,正看向地上的遺紙時,就見寶玉急匆匆過了來,張口就是一句:“那不是紙錢,那是林妹妹的字紙!林妹妹讓她來燒的。”

黛玉腳步頓了一會,她微微偏頭,看寶玉面上是一片自然坦蕩。

他是真的脫口而出。並沒有感到有什麽不對,甚至連心語都沒有起來。

黛玉繞著他們慢慢轉了一圈,半餉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看著後續。

婆子冷笑不信。寶玉更是跺腳賭咒,改口說是自己噩夢後要燒紙,這才麻煩林姑娘讓藕官來燒。

“你去告啊。你這是沖撞了神邸,是咒我早死呢!”寶玉信誓旦旦。

而藕官這時候就像是得了主意,也挺起胸膛振振有詞,反拉著婆子要去告。

婆子看話都說道這個份上,只得賠笑賠禮、連連擺手推辭:“那我就和奶奶們說,這是寶二爺在祭神,是我看錯了。”

這可不行。這是太妃的大日子,要是我又犯錯,父親得打死我!

寶玉頭上一下子竄出來一行字,只搖頭不許。

那婆子想了想,倒是一拍手笑道:“那我只說,已經叫著藕官了,不過她又被林姑娘叫了去。都不幹我們的事!”

這倒是不錯。藕官和我都沒事,林妹妹也不會有事。父親又不會打林妹妹!

寶玉這麽一想,倒覺得這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法,面上也微微笑了起來。

婆子樂得往回走。寶玉還在和藕官低聲說些什麽,黛玉已經不想聽了

她跟著婆子往管事婆子那兒去,看她將“林姑娘帶走藕官”的消息報上去,看管事婆子對自己的印象變差。

本以為是個好的,怎麽這般糊塗

外頭錦繡,內裏也是草莽

到底是接觸不多,日後還是再斟酌些

-2-

黛玉緩緩睜開眼睛,已經不意外這個走向了。她自己的預知夢,都會是對自己有用處的。

要麽是提醒、要麽是讓自己看清某些人,免得沈浸下去。

不過和之前不同的是,寶玉不像寶釵鳳姐兒那樣刻意推脫陷害。

他是單純到蠢,再加一點點小小的私心。

他不知道,也不會去想,這時候推自己出去,會會對自己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寶玉可以像是愛護嬌花似的愛護一個姑娘,可是他只停留在口頭的讚美,實際上連水都不會給花澆一下。

這偌大的賈府,自己終究是外人。

黛玉躺在榻上,慢慢調整心情。

寺廟裏帶有幽幽的佛香,倒和自己手腕上念珠的香味很像。

她執起念珠微微吸一口氣。

英蓮、可卿、紫鵑……水溶。自己好歹還有這些真心對自己的人。

現在正是關鍵時候,還不能搬出賈府,免得打草驚蛇。等到林府過了這一關,就是一刀兩斷的時候了。

反正都在獨立的閣樓,除了特殊時間,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

黛玉想著,又自己安撫性地點點頭,這才起身喚侍女伺候。

英蓮已經在外邊候著,只等和黛玉繼續去後院逛逛。

殘陽揮灑下一片光輝,將碧綠的竹林籠罩,土黃的高墻阻隔了兩邊。

黛玉由著英蓮拉著她晃蕩,她望了眼北邊的高墻,倒是想起那頭是北靜王的定所。

也許他正在對面呢?黛玉心裏浮現出這個念頭,忍不住莫名笑了下。

——

一墻之隔,水溶正在亭子裏晃著玉杯,目光遙遙看向水裏。

他休養這段時間,眉目越發英挺,俊朗的面容都是淡漠,凍得侍從越發緊繃。

寺廟一度是他曾經避難之所,清醒覆蘇時他也常來。

這邊沒有竹林,倒是有一汪清澈的小池,總是能讓他想起黛玉的明眸。

“林姐姐,這兒倒也是個作畫的好居所。”對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驚地水溶手上的玉杯差點拿不穩。

他左手適時一晃,將下落的玉杯穩穩接住,一時間有些驚訝。

是他思念太長時間出現了幻覺?他怎麽聽到對面有人說玉兒的名字?

水溶將玉杯小心翼翼放回桌子上,在侍從驚愕的眼神裏,自己慢慢靠近墻面走了過去。

憑借著他自身的武力值,帶動聽覺的敏銳,倒是很好地將風中的聲音捕捉,“是挺好看的。”

那是玉兒的聲音。

原本冷若冰霜的面色一下子解凍了,水溶只覺心頭一下下跳了起來。

——

一墻對面。侍女們像之前一樣,從石桌上鋪了一層層細墊,又將甜點擺了上去。

正中間是紅色的玫瑰酥,一朵朵做成花卉大小,分外的精巧。

“林姐姐也愛這個?吃起來怪甜的。”英蓮掰了小小一塊,等配著茶水咽下後才開口。

“北街的玫瑰酥最是好吃,甜的才好呢。”黛玉縱容地笑了下。

她小時候常常吃藥,連帶著自己都覺得是一身的苦味。因此分外喜歡甜的。

在苦海中,只要一點點的甜,都能讓她覺得好了許多。

黛玉正回憶自己小時候把藥當飯吃的經歷,突然眼前爆發出一片的金光。

在土黃色的高墻對面,猛地竄起了層層的光輝璀璨。

玉兒?玉兒!玉兒!!

我也喜歡甜的甜的甜的!

玉兒全天下最甜!

一時間黛玉只覺得面前景色瑰麗。

原本夕陽的淺金、墻面的土黃、竹林的翠綠,全都被這爆發的心語碾壓了過去!

一個個的金色大字在對面跳著,一個又比一個跳得高,它們甚至互相推搡著,都在拼命對黛玉展示自己。

這一幕太過熟悉,簡直就是自己第一次和北靜王會面的翻版。

黛玉立刻就反應過來:水溶就在對面。

英蓮本來在和黛玉說話,她微微擡頭,正好對上黛玉的眼眸。

也許是夕陽的倒影映在黛玉的眼眸,英蓮只覺得裏面是漫天的金光璀璨,深邃金河在款款流淌。

“林姐姐?”英蓮甚至結巴了下,這才叫出這個稱呼。

等黛玉垂下眼眸的時候,漫天金光斂起,那裏面依舊是琥珀的剔透。

英蓮揪了揪自己的辮子,再次確認是夕陽的倒影,又微微點頭笑道:“等下次去北街,我給林姐姐帶。”

這誰?!

我會給玉兒帶的!

全天下的玫瑰酥都是我玉兒的!

墻那邊的金光更加耀眼璀璨,就像是無聲的挑釁。

可惜只有黛玉能夠看到。

黛玉只抿唇無聲地笑了笑,她想起之前花朝宴後就再也沒見過的王景,又記起寶釵在席面上說的話。

她心裏起了一個想法,便試探性問道:“好長時間沒看到王姑娘,她是在寺廟裏禮佛?”

英蓮點了點頭,而墻對面的金光已經在無聲地邀功。

是我!是我!

對玉兒有威脅的,我都會解決。

我這就去包下北街!

看著金光和自己應和,黛玉就像是一次和兩個人說話似的,又開口嘆了聲:“我倒是有些想林家了。”

英蓮只當黛玉憂心,立馬就細細勸慰:“林大人不會有事的,還有甄家呢。”

那頭金字跳的更是快:

我早將龍甲的人派過去了,絕對不會有事的!

玉兒放心

我這就去包了玫瑰酥給玉兒!

這自己一問對面就一答,黛玉第一次發現心語居然還有這用法,倒是十分便利。

將自己想問的都說差不多了,黛玉這才繼續和英蓮緩緩聊了會景色畫作。

而水溶在墻的另一頭,只側身靠在墻上,憑借著自己的武力值,微微側耳傾聽著對面的一舉一動。

他原本冷冽的表情再也不見蹤影,俊朗面上是難得的笑意。

跟隨的侍從只眼觀鼻鼻觀心,並不去看主上這時候奇怪的舉動。

黛玉只覺得這是一次普通的會見,等到第二天坐著馬車外出時,她才發現了不對。

寺院外本來是各樣的攤販,前一天還有冰糖葫蘆、餛飩餃子、糖人等的玩意兒,今天全部不見了。

“玫瑰酥哦,又香又甜的玫瑰酥!

“來來看看,最新出爐的玫瑰卷,正宗北街玫瑰!”

“佛光普照後的玫瑰酥!吃一個保平安,吃一個保姻緣!”

整整一條街,一夜之間,全都變成了玫瑰酥的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北靜王:我回來啦~

黛玉:我發現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